第十九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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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脸靠在车窗玻璃上,呆呆地望着过往的风景。
被街头灯光染成淡红色的雪,开始飘落的大粒雪,夺去了我的视野。
这条路我很熟悉。每天都要经过的路。即使看不到前方,风景也能看懂——但真的是这样吗?还是说只是我觉得自己懂了?
实际上只是我什么都没注意到。
清美小姐是个怎样的人?
她的秘密到底是什么?
“那么……杏小姐和清美小姐都是花房里的蝴蝶吗?”
“…………”
我不看樱子小姐,自言自语道,她只是默默地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接下来,你有什么打算?”
“什么?”
“那个……杏小姐和信彦的事,真的不告诉警察吗?或者告诉八锹先生?”
“说出来有什么用?当事人都死了,活下来的好美也一样,跟死了一样吧?”
樱子小姐这冷嘲热讽的话语,让我感觉喉咙深处一下子狭窄了,如果我现在是一个人的话,也许会哭。
“至少能救好美小姐吧……”
三个人好不容易才开始了紧紧相连的生活(好美小姐,清美小姐的亡灵,长永先生),一瞬间,我们就让关键的人变得不幸,陷入了痛苦之中。
尽管如此,樱子小姐却无情地说:“不行啊。”
“人常常会把自己的生命与他人重叠。对我母亲来说,惣太郎就是自己的生命。那孩子死的时候,我母亲也确实(心)死了,死者不会复活,永远死去。”
“……要怎么跟八锹先生解释呢?”
“什么都不说,我一点都不想说花房的事。”
“……果然是这样。”
“如果告诉他,那个男人也会有危险。教务主任的死,应该算是有个了断吧。如果不去管他,他也会找到别的案子的。”
他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——樱子小姐面不改色地说。
我也这么认为。
但好像是在骗他,心里很难过。
所以我给他发了邮件,如果他来旭川的话,能不能再跟他聊一聊。当然,我自己也没有自信把一切都告诉他。
而且那天比想象中来得早。平安夜的前两天的星期天,八锹先生发来短信,说要去附近,邀请一起吃午饭。
八锹先生其实是个辣党,我和他去了一家搬到车站前的拉面店,那家店的辛辣味噌味道从以前就很受欢迎,两个人吃完拉面后,我发现连普通的味噌都很辣,实在吃不来,我就在购物公园里我买了一袋婴儿蛋糕,手拿热饮和八锹先生一起在冬天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。
“抱歉……让你特地来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“没关系,我喜欢和人见面交谈,因为有时候,不仅仅是眼神和动作,语言和语言的字里行间、呼吸中才包含着真实。”
“一开始,我觉得八锹先生更讨厌人,或者说是冷酷无情的人。”
他请我吃了拉面,作为小小的感谢,我把婴儿蛋糕连同袋子递了过去。袅袅升起的白色蒸汽,又甜又香,让人欲罢不能。
“啊,我讨厌人类。”
“什么? !”
从汗流浃背的纸袋里拿出三个婴儿蛋糕,在送进嘴里之前,八锹先生说道。
“如果是这样,那为什么? !”
我嘴里的水分被迅速夺去,声音含糊不清,八锹先生笑着眯起眼睛。
刚出炉的蛋糕,软绵绵的,软绵绵的,甜甜的,在外面的空气中迅速变冷,但冷热都很好吃。
“我讨厌人类,但人类的行为很有趣。”
听到这里,我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那和樱子小姐很像呢,她也讨厌人类,但是很喜欢骨头——”
“我不希望把我和她混为一谈,因为完全不一样。”
看样子他真的很讨厌,连喜欢的食物也否定了。
但是,当我看到铜像里那位对着猫吹萨克斯的大叔的围巾快要散开时,看到为其掸雪、修理的八锹先生时,我想,他真的讨厌人类吗?
“…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
“有什么事?”
“不……八锹先生为什么会成为新闻记者?”
听到这个问题,他扑哧一笑。
“确实,报纸辉煌的时代已经结束了,完全被电子媒体取代了,呵呵呵。”
“啊,我没说那么多,不过……”
我感觉他的发言很不像他,但他的表情既没有消极,也没有贬低。
“现在这个时代,不用特意去现场,只要在SNS上搜索,就能轻易找到现场的目击者,甚至连影像和图像都能找到。不用在网上到处找,网站就会很仔细地帮你锁定社交网络上的账号——但这并不是全部。”
他说着,把手里的热绿茶轻轻扔给我,过了门。
然后把覆盖在萨克斯大叔那圆滚滚身体上的雪收集起来,堆成了雪球。
“立体的。”
“立体?”
我不禁歪着头,八锹先生举起雪球给我看。
“世界不是平面的,而是层层叠叠的立体的。如果只从正面看,是看不到背面和小阴影的。例如,悲剧性事件的被害者,反过来看是非常厉害的坏人,而加害者才是长时间的被害者。”
就像这个雪球一样,一个事件实际上是很多事实的集合体——说着,他把雪球递给了我。
“真实不一定只有一个,虽然不可能全部都捕捉到,但我们记者的工作就是把它变得更加立体。即使过时,即使不被理解,但这是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情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我用茶水换来的雪球很轻,又白又冷。而且很脆弱。
“……为什么是法医?”
“什么?”
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你说你的目标是成为法医。”
“啊……果然很奇怪吧?”
“这个嘛。不过,我想能选择这条路的人并不多。”
确实,不是普通的医生,而是法医学的专家,作为前途选择的人可能很少见。
“是啊。不过……你觉得这也是必须有人做的工作吗?”
偶然遇到的樱子小姐,和寻找骨头的尸体相遇了。
不久,当他们不再是‘尸体’,而是成为‘遗体’时,我无法无视他们的呼喊。
“尊敬的人们教会了我倾听遗体的呼声的方法。我认为日本对遗体以及遗属的理解和照顾都很少。我认为这是在蔑视和生一样应该保护的死亡的尊严,我想和它战斗到底。”
当然,我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改变社会——便又加了一句,八锹先生第一次对我微笑了,确实是对我微笑了。
“……原来如此,那也没办法了,只能做了。”
“是啊,没办法。”
我不好意思,低下头嘿嘿地笑了。八锹先生抓住我的双肩,看着我的眼睛。茶色的眼睛有点亮。
“这样的话……等到你真的成为法医的时候,我一定会写报道。希望你小小的挑战能在别人心中播下种子——因为这也是我的工作,也是报社的工作。”
“啊?真的吗?嘿嘿,我要向妈妈她们炫耀一番。”
人生中,名字登在报纸上的事情并不多,祖父们一定会很高兴的。
“我也没想过能改变世界——尽管如此,我还是想有时安慰、鼓舞对方的人生,和谁联系在一起。文字会留下来,馆胁君。语言比人的生命还长。甚至超越了时代。”
“比人命还重要吗……”
说到这里,八锹先生好像要掩饰自己的热情,整理了一下眼镜,说差不多该回去工作了。
“但是……就连从事我这一行的人,都不知道‘死’在身边。我在想,频繁发现尸体、亲临案发现场的你们两个人,会不会做些荒唐的事呢——嗯,这就是事实比小说更离奇的地方吧。”
虽然难以置信,但真的有这种事吗?八锹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但是,不是。不是这样的。
的确,我和樱子小姐叫遗体——但现在不只是这样。
他其实在接近一个危险的存在。
如果现在告诉他一切,也许会有所改变。
如果我没有对他说谎的话。
如果我有勇气的话。如果能和他一起战斗的话。
“啊,那个!”
“……是吗?”
“那个……对不起,没能让你采访到大新闻。”
必须说——我这么想,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,只好这样搪塞过去,他微微扬起嘴角。
“为了不让那个荒唐的人出大事,你可要好好监视她啊。”
“那……我不可能!樱子小姐不可能听我的劝告!”
“我知道。所以到时候请您在迅速报警的同时,和我联系。我会让您坐在办公桌前,马上插满整个版面。”
“我根本笑不出来!”
八锹先生的语气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,我苦笑着回答。
对了,完全笑不出来。
一点也笑不出来。
于是,我带着小小的后悔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如果跟他说了,他也会陷入危险。这样就好了,没办法了——我一边这样对自己说,一边“咔、咔”地穿过圣诞人潮,走到公交车站时,突然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。
“啊!”
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,一辆熟悉的小车停在那里。
好美小姐坐在驾驶席上。她看着我招了招手。
“你好,出院了吗?”
“上车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好了,快上车!我在车里说!”
我被她紧张的表情和声音所压倒,只好按她说的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,坐了进去。
“……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“会死的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也是。”
好美小姐直视着前方,眼睛暗淡无光。
“是过去。人活在过去的束缚下,思念、回忆是锁链。”
“……好美小姐?”
“人在失去所爱的人时,就会死去。人生。即使还在呼吸,也和死了一样。人绝对无法逃离过去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你也会这样的,当你失去她的时候,你就死了。”
“她”是谁,根本不需要确认。
我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失去,不,不能再这样下去了,她是我重要的人——但她最重要的人不是我。
所以,我已经做好了分手的心理准备。我知道——但是,我真的能想象得到吗?在没有樱子小姐的世界里生活的自己。
“即便如此……我也不会变成洋娃娃。”
我拼命挤出声音,她小声嘀咕道:“是吗?”
“我一直一直在寻找。早上也好,晚上也好,一个人的时候,和谁在一起的时候,偶然的瞬间,我总是想起姐姐。姐姐为什么会死,反复寻找答案,明明知道我就是不懂阿姐的想法。”
“好美……”
“不过,我还有办法听到阿姐的声音。幸好我还活着……幸好我没死。”
“清美小姐的声音……”
说着,好美小姐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,扑哧一笑。
“我要去把洋娃娃的头拿回来。那个洋娃娃是姐姐的东西,我必须把它还给姐姐,让她表扬我……”
“人偶是住吉花的那个……”
结果,我们虽然逼近了杏的死亡,却仍然对住吉花一无所知,连人偶的头在哪里都不知道。
“可是,就算这样,我们又要做什么?而且,为什么要我……”
“没办法,你也得协助我。”
“……协助?”
“不是说好了吗?”
顿时,背脊一阵发冷。
“为了保护心爱的人,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。是吧?所以你也一起做愚蠢的蝴蝶的标本吧。”
“……那么说,你也是亡灵们的……”
约定的时刻到了,我犯罪的那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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